稿件来源：上海法治报   作者：陈群

    时值壮年的黄先生，在为村委会建造 “为民服务站”的过程中，所踩的人字梯突然发生坍塌，导致黄先生一个重心失控，从高处跌落在地，最终造成截瘫的严重后果。

    面对由此产生的巨额费用，各方站在不同的立场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。在交涉未果的情况下，受害者家属聘请了律师，一纸诉状将村委会、以及负责召集施工人员的朱某、彭某告上法庭，索赔181万余元损失。

人字梯坍塌酿成惨剧

    2009年的10月3日上午，正在为崇明某村委会建造 “为民服务站”进行油漆的顾某，突然之间听到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当他顺着响声的地方看去时，发现同为油漆工的工友黄某跌落在地上。这一惊非同小可，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黄某急送医院救治。

    黄某怎么会突然从梯子上摔下来呢？顾某发现，原来，连接梯子的绳索断裂，造成梯子倾倒，站立于梯子之上的黄某一个重心不稳，跌落在地。

    而这一跤，对于知天命之年的黄某来说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灾难。黄某因伤入住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崇明分院治疗。同年10月21日出院诊断为： T12， L1骨折，截瘫。之后，黄某不得不多次接受门诊治疗。

    家中的顶梁柱坍塌了，对于原本家境贫寒的黄某家庭来说是雪上加霜。面对治疗所需要的大笔开支，在交涉未果的情况下，受害者家属只能选择法律维权。

受害者诉诸法律讨公道

    平生第一次打官司，黄某聘请了律师，走上了法律维权之路。

    由于身体不便，黄某聘请了律师全权代理。去年4月3日，黄某一纸诉状将村委会作为第一被告，负责召集施工人员的朱某、彭某分别为第二、第三被告，告上法庭，索赔181万余元损失。同时因为家境贫寒，如今又遭遇了人生的不测瘫痪在床，丧失劳动能力的黄某向法院提出了缓交诉讼费的申请。

    黄某认为，第一被告因建造 “为民服务站”工程，而雇佣了原告为其提供油漆装饰施工工作。村委会作为雇佣原告从事油漆工作的雇主，应对原告从事雇佣活动中遭受的人身损害承担赔偿责任。同时，第二、第三被告作为召集人和施工现场的安全管理负责人，应与村委会一起对原告遭受的损害共同承担赔偿责任。

争议是雇佣关系还是承揽关系？

    在审理中，被告方均对原告遭遇的不幸表示同情，但面对原告的诉请，却各自提出了不同意见。村委会认为，其与原告之间只存在承揽关系，没有雇佣关系。所以村委会作为定作人，最多负次要责任。同时认为，造成事故的梯子是由原告搭建的，原告存在过错，应承担一定责任。对于原告提出的赔偿计算，村委会认为，目前原告恢复状态良好，对鉴定意见书鉴定原告截瘫有异议。另外，原告经常居住地和主要收入来源地为农村，因此残疾赔偿金应按照农村标准计算。

    第二被告朱某则辩称，其承包的是 “为民服务站”砖结构工程。至于油漆等项目，是受第一被告的委托，帮助召集施工人员。但事实上他为村委会召集的油漆工是彭某，至于原告怎么会去现场工作的，他并不知情。

    第三被告彭某辩称，其与第一被告之间没有书面或者口头的承揽协议，油漆等材料是第一被告提供的，他和原告都是第一被告雇佣来从事油漆工作的，他与原告同工同酬，地位平等，所以他不应该负赔偿责任。同时彭某还认为，事故发生当天其不在现场，根据当时在场的工友反映，原告将本来成30度角的人字梯打开成60度角，在这个过程中，原告调整过拉绳，施工过程中，拉绳断裂，原告跌地受伤。其实，是原告在施工中对人字梯及其拉绳的安全性估计不足，才造成了事故的发生，所以原告自己应当承担主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全部的责任。

庭审质证还原事实真相

    经过庭审责证认证、庭上一番唇枪舌剑，以及法院的走访调查，最终查明，第一被告与第二被告朱某签订《建房协议》时约定：村委会所建“便民超市” （亦即 “为民服务站”）砖结构部分由朱某承建；朱某受村委会委托，负责木匠、水电、油漆等工匠的聘请及负责施工质量和施工期间的人员安全，施工中出现的各种后果，由朱某全权负责等。

    合同订立后的一个半月时间，朱某联系到第三被告彭某，言明为村委会所建的 “便民超市”粉刷油漆，具体结算则与村委会的施某联系。当日晚上，施某电话联系到彭某，同意按每平方12元结算。 2天后，彭某等人前往施工。期间使用的油漆、人字梯等材料由村委会提供。同年10月3日上午，原告在施工过程中对人字梯的绳索进行了变动和加固。后来，由于起固定作用的绳索断裂，人字梯坍塌，原告从木质跳板上跌地受伤。去年6月，司法鉴定中心的 《鉴定意见书》鉴定：原告因故从高处坠落，致胸12椎体压缩性骨折，腰1椎体粉碎性骨折伴截瘫、腰1椎板骨折等。上述损伤的后遗症相当于道路交通事故三级伤残。

    事发后，原告向村委会借款47000元，彭某借给原告2000元。

    审理中，村委会考虑到原告的实际情况，同意在依法确认的赔偿数额中承担60%的份额，已支付原告的47000元借款在其赔偿款中扣除。被告朱某将其与村委会结算的工程款中扣除的5000元自愿补偿给原告。被告彭某同意将已借给原告的2000元补偿给原告，另自愿再补偿原告3000元。

一审认定：系承揽关系而非雇佣关系

    法院审理后认为，被告朱某承建村委会所建 “便民超市”的砖结构部分， “便民超市”的油漆、水电、木匠等工匠系被告朱某受村委会委托，以村委会的名义聘请的，并负责施工过程中的质量和人身安全，该民事法律行为的权利义务归于被告村委会，因此原告要求朱某承担共同赔偿责任，没有法律依据。

    原告系彭某召集，但彭某与原告及其他油漆工同工同酬，故原告要求彭某承担赔偿责任，也没有法律依据。原告在粉刷油漆过程中，与第一被告村委会之间不存在支配与服从关系，报酬在定作物完成后结算，原告与村委会之间系承揽关系，原告主张存在雇佣关系，依据不足。村委会作为定作人，在选任原告做油漆工种时，没有进行资质审查，所提供的人字梯上起固定作用的绳索也存在瑕疵，故应对原告的损失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。

    原告未取得从事油漆工作的相应资质，且其在施工中忽视安全，未正确使用人字梯，是本起事故形成的重要原因。现村委会同意在依法确认的赔偿数额中承担60%份额，并无不当，本院应予准许。

    法院一审判决第一被告村委会赔偿原告医疗费、误工费等损失47.5万余元，精神损害抚慰金3万元，律师费1万元。驳回原告要求被告朱某、彭某承担共同赔偿责任的请求，准许被告朱某补偿原告5000元，被告彭某补偿原告5000元。

二审判决：维持原判

    一审判决后，原告不服，以村委会与其之间成立的是雇佣关系而非承揽关系为由，向中级法院提起上诉。同时认为，其发生人身损害的最主要原因是人字梯存在安全隐患和质量问题，而该人字梯是村委会提供的，故村委会应当承担全部责任。

    庭审中，村委会辩称，原告从事油漆工作多年，也察觉到人字梯的危险性而对其进行了加固。承揽人在施工中在两个人字梯上架板使用本身就存在重大过错。村委会考虑到几名当事人均是本村村民，且一审法官不辞辛苦多次做工作，故自愿承担了60%赔偿责任，并积极为原告及其家人争取各项福利。现上诉人要村委会承担全部责任没有依据。

    二审审理后认为，承揽合同是承揽人按照定作人的要求完成工作，交付工作成果，定作人给付报酬的合同。承揽合同以完成一定工作为目的。定作人的主要目的是取得承担人完成的工作成果，而非仅仅为了获得承揽人提供劳务的过程本身。而雇佣合同以供给劳务本身为目的，受雇人只要按照雇佣人的指示已经提供劳务，不问是否产生雇佣人所期望的结果，受雇人就有权要求雇佣人给付报酬。本案中，村委会要求上诉人粉刷油漆，其目的显然是为了最终 “便民超市”油漆工作的完成，而非仅仅以上诉人提供粉刷油漆工作本身为目的。故双方成立的是承揽关系。本起事故系因人字梯倒塌所致，该人字梯虽由村委会提供，但上诉人作为一名有多年油漆工作经验的成年人，在当时已经注意到地砖滑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，仍上梯工作，因此上诉人负有不可忽视的重要责任。一审依据各自的过错及村委会意见，判由村委会承担60%的赔偿责任并无不妥，予以维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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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村建房频发人身损害相关问题值得引起重视

    据崇明法院统计，该院审结的生命权、健康权、身体权纠纷中，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农村房屋因拆除、建造及装修过程中，施工人员发生意外伤亡而引起的赔偿纠纷。这些案件诉请标的一般都超过万元，有的高达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。

    该类案件呈现的主要特点：

    一是设备的陈旧及当事人的疏忽导致悲剧发生。如在拆房、建房过程中，由于登高用的梯子、毛竹架等工具使用频繁，不及时更换易发生枯裂，导致施工人员受伤。另外，一些施工人员自身的安全意识薄弱，在未采取安全防范措施的情况下，或者是贪图方便，出于侥幸心理违规操作，最终酿成惨剧。

    二是聘请无专业资质证书的人员施工。一些施工人员虽有一定技术，但却未取得相应的资质证书。而聘请者认为部分施工项目只需体力，操作简单，遂贪图方便邀请他们施工。由于技术的参差不齐，经验及安全意识的缺乏，为事故的发生埋下了隐患。

    三是绝大部分当事人无保险意识。出于侥幸心理，事主或施工人员均不购买相关保险。一旦发生重大伤亡事故，判决的大额赔偿款往往难以执行到位。

    四是涉讼人员较多。事故发生后，为尽可能得到赔偿款，受害者作为原告，将能牵涉的单位或人员均告上法庭，以确保最大限度赔偿到位。

    一般而言，意外伤亡极少产生，但是真要有个闪失，无论对本家还是受害者，无疑都是沉重的打击。如有的农民倾其积蓄翻建房屋，发生意外往往要赔付几万元至几十万元不等，造成新房未建成反添一身债的痛苦局面。而受害者往往是家中顶梁柱，伤亡后果给整个家庭造成致命的打击。所以，多方均应提高安全防范意识，从源头上减少事故发生，是值得引起重视的一个问题。